Blend Never Die(二)

幾年前曾經談過所謂的綜合配方咖啡,對我個人的意義與無窮樂趣。

我並不浪漫的,除了睡眠品質糟糕有點起床氣,絕大多數的時間裡都是一個情緒平穩逼近冷血的老人,多愁善感跟我是沾不上邊的。如果做blend是一種創作,理論上我應該做不出半個,因為個性就決定命運了。在聯想力薄弱之下,用邏輯能力來彌補。接下來是深入的剖析做配方的過程,但以虛擬的型態來解釋。

一、發想階段:
看電視聽寶傑講了一句成語,弘儀說了一句俗諺,我明明都懂但是不常用,找張紙寫下來先。想起這些字若歐陽詢跟米芾來寫就差很多,模擬一下,寫下來。打開冰箱拿出台啤,無聊看看製造日期,嗯現在才四月,果然是不到最好的時候,也寫下來。拿出從OBL捎來自己拍攝的印樣,哪些曝光不足哪些沒框到趣味的,自我檢討罵個幾句,寫下來。翻了幾頁攝影集或閒書肚子餓,泡麵心急沒泡軟,吃起來怪怪地覺得無奈,寫下來....。
信手拈來做配方我辦不到,那接近腸激躁的概念。我用累積雜念的模式,只要夠『雜』,不需要完整消化,就會有便意了。可能幾天後我喝著廚餘豆,正想著要聽Eric Clapton的Me and Mr. Johnson,還是要聽豬頭皮的笑魁唸歌(三) -我家是瘋人院,猶豫不決之際,竟傳來我兒寶爺口琴一段即興riff亂入,我還在找紙筆要寫的時候,赫然發現垃圾車給愛麗斯的聲音近在咫尺,趕緊追出門去.....兵慌馬亂後,剛剛想寫的都忘了。翻開前幾天的紀錄,可以開始彙整了,因為念頭都滿到肛門了,可以解決了。
人就是這樣,有寫,有紀錄,不急著去處理他,你就每天放在心上,這醞釀的速度會很驚人。不要執著在咖啡的領域裡找靈感,要從日常生活中把雜念做紀錄。把燃料先囤好,來等待某一支番仔火出現。
二、規劃階段:
假設垃圾車就是那根番仔火,我立馬就說要做一個Für Elise Blend那就遜斃了,白白浪費前面幾天的生活紀錄。但如果我把給愛麗斯這曲鋼琴小品做架構,融入先前累積的雜念,事情就會開始有趣了。
貝多芬寫Für Elise是幾拍的不重要,趣味在於我總是飛奔前去追愛麗斯,再喘氣踱步慢慢走回來,速差很大,甚至心情上也有很大的落差。鋼琴的聲音是很純淨很清脆的,跟10噸垃圾車上滿滿的髒兮兮之間有個很矛盾的趣味。寶傑跟弘儀,一樣穿西裝主持節目,每天差不多的話題內容,風格迥異,請的來賓重複性卻很高,是種趣味。歐陽詢與米芾,唐法宋意,米芾還壓根瞧不起歐陽,也是趣味。
跟手工相片一樣,反差是趣味的緣起,而反差要多大卻是製作者主動控制的。我要把這些資訊加權計算,決定這個blend的整體反差。
在咖啡上,反差會來自於酸味苦甜味的強弱比例,也會來自於後韻殘存的長短,或是來自整體口腔觸感擴散的動態範圍,與口腔內能感知的質量或是重量感,二者也會形成反差。風味的複雜度與乾淨度更會是反差的因素。
講成白話文就是:『我要把趣味藏多深』。 赤裸裸大剌剌、欲蓋彌彰、曖昧模糊.....從最寫實到最寫意,做出一個決定。也在這個階段,要把沖煮器材放進來一起思考。發想的人是我自己,別人不是我肚裡蛔蟲,我必須『暫時』確定方向,才好執行下去。
寫了這麼多,這時若問我配方會長什麼樣子?我也說不上來。我規劃大方向,但不會也不願意立刻具象。
三、選角測試:
就算手上有300支單品,在我眼裡也只會分成四大類:日曬豆、個性豆、白開水無害豆、體脂肪豆。
  • 日曬豆:顧名思義所有日曬處理的豆子,不管是不是衣索比亞來的,但巴西除外。日曬處理的咖啡含有較多的水溶性物質,更具複雜度。
  • 個性豆:有強烈風格走向,如肯亞、盧安達之類的東非水洗豆,辨識度高,有多樣性的烘焙風味。
  • 白開水豆:中南美洲許多無害的水洗豆,可以很輕易地抹除個性,弄到喝不出來誰是誰。
  • 體脂肪豆:Body厚實,油脂豐富,如印度、蘇門答臘,強身健體用途。
我喜歡深焙的咖啡,大家說的A豆補果香,B豆補甜度,C豆補花香之類的建議,我從來沒有當一回事。blending是種互相傾軋、吞噬,甚至不在同一個平面上發生的事,並非我們一廂情願地以為可以不斷堆疊、互補、加乘的。
依照原先規劃的反差,選出二支單品,比方說小頭銳面的肯亞、俗俗土土的蘇門答臘林東,相同的烘焙曲線下做Sample Roasting,記下失重比的差距。再用相同的粉量與研磨度做沖煮測試,以分段取樣的方式,分別紀錄酸味強度、酸的速度、焦糖味輕重與持續力....等細節,先初步預估一下重疊性有多高。然後用1:1的比例做小劑量沖煮,找到風味最佳化的沖煮參數,一樣分段取樣紀錄味道的變化,重新評估這樣的匹配有什麼缺失。
比方說所有味道都擠在前面,中後段乾癟衰弱的速度太快,可能是這樣的烘焙對於個性豆肯亞有優勢,對於油脂豆蘇門答臘太不友善,我將比例調整為蘇2:肯1,重新沖煮最佳化來檢視改善的程度。
永遠只有1:1,1:2,2:1三個比例,沒有其他。如果喝不到滿意的, 我會修正烘焙重做一次,更偏向肯亞,或是更偏蘇門答臘,甚至也調整烘焙度。
借咱攝影師父的圖來用,要讓人在這個畫面裡更凸顯,未必是把後面背景氛圍做亮做白,將人臉的部分無限美肌。把氛圍做暗也是一種思維,一樣有讓人跳出來的效果,又不會讓我老婆美美的臉慘白如金童玉女。
回到咖啡上,二支豆子的酸度強弱差距大的時候,因為我是要做espresso用的,我不需要刻意放大肯亞的明亮度,搞得更酸來欺負自己,而是打壓蘇門答臘來製造相對的味覺反差。當然,烘焙調整後還不行的話,我直接放棄,另選組合,重新來過,不用鑽牛角尖浪費時間。
聽起來很複雜,但實際操作起來很快速,如果不是個龜毛的處女座,做到這裡你大可以宣布完工了。
『廚子的湯,戲子的腔』,等同於曉鋪子滷味的老滷。對我而言,這個階段我僅是做出了配方的基底(blend base)而已,只是粗胚,還得繼續做下去,而且沒把握會成功達陣。
(未完待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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