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

來曉鋪子吃麵的客人經常是跟我們天南地北聊起來的，音樂自然也是話題之一。其實我很願意，卻又不太敢跟陌生人聊音樂，因為聽音樂比吃麵喝咖啡更主觀，踩雷的機率直逼政治話題，所以我總是小心翼翼，話說三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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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小的時候家境連小康都談不上，老爸仍然硬著頭皮租個二樓半透天厝，實在很不合邏輯。早出晚歸的老爸怕下班打擾家人，都獨自睡在樓下小書房。每天早上我下樓吃早餐，經過書房前瞄一眼，總能看到線鋸、鑿刀、電線、焊槍、燈泡，地上一些散落的線頭跟板材和幾本書。爸如果回來得早，通常都是抱著箱子進書房，也沒人敢問他，直到某一晚我睡著睡著被拉起來，老媽抱著弟弟，大家下樓陪爸聽音樂。媽拿了好幾條毯子掛在門上，音量開得很小很小。我想不起來爸媽的表情，應該是一臉滿足吧。

我上國中那年，我們仍然在租房子住，家具都捨不得換的爸，找到願意讓他分期付款的電器行，家裡的音響設備越來越多，他電台的朋友每一季都搬一箱黑膠過來。每一天晚上總有個幾十分鐘的時間，老爸是不可以被打擾的，不然會很慘。那時我們住在離夜市只有一條小巷子的公寓，巷子對面的木工廠失火了，火舌挾著熱氣直逼過來，消防車進不來，場面很嚇人，祖母指揮我搶救陽台還晾著的衣服，搶救盆栽，把桶裝瓦斯移走，就差一點要下樓逃命了，老爸的房門才打開，對著我大罵：『你在煮什麼啦，焦了啦去看一下』。門縫裡透出清晰的Andy Williams歌聲。

二叔小父親一歲而已，也是很愛聽音樂的人。有次我去串門子看到二叔家出現GRUNDIG大全套蠻好聽的，回家就問爸要不要也買一套。爸很正經地說：『你從小聽英國貨習慣了，當然覺得新鮮，有沒有想過二叔聽的音樂跟我不一樣？用點腦子，這不是花多少錢的問題，以後你買自己的音響前要記好這件事。』

這就是我爸。一個憎恨被說成發燒音響迷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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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老闆一定是音響迷啦』

不是你想的那種迷啦。